无人证物证碰见狱侦耳目，吉林出现翻版“浙江叔侄案”？
彭湃消息见习记者 周超
【编者按】
少女乘车被害，司机获罪入狱，被害者体内未留下精液，案发明场没有目击者、没有嫌犯留下的指纹、毛发、脚印，全部的犯法证据除了当事人的供词，就是狱侦耳目供给的材料。不要认为这只是11年前浙江叔侄冤案的情节。高度雷同的故事，早在19年前的吉林就已上演。
1995年，20岁的吉林女子李艺被埋尸荒野。
19年之后，已在长春市监牢服刑多年的金哲宏，依然否定人是他杀的。
多份判决书载明的版本是：摩的司机金哲宏与乘客李艺产生了性关系，害怕工作败露，便将其掐晕后埋尸致其梗塞而逝世。
但金哲宏赓续申述：因价格没谈拢，李艺并未乘坐他的车。
彭湃消息(www.thepaper.cn)多方查询拜访发明，这不仅是一桩没有直接物证和目击证人的凶杀案，并且连檀卷中关于案发时光、案发地点的认定都几经变易，入罪的重要根据几乎仅是金哲宏在侦查时代的有罪供词。
然而，第一次庭审时，金哲宏便当庭翻供，称本身遭受刑讯逼供，此外，昔时办案过程中，本地警方还有指派狱侦耳目诱供之嫌。
判决：杀人埋尸
1995年9月29日，吉林省吉林市永吉县双河镇一村平易近在新立屯火车道邻近发明一具女尸。
很快，住在凶案现场不远处黑石村的金哲宏便被列为犯法嫌疑人。当时，他是一家食杂店和狗肉馆的老板，兼做摩的生意。
发明女尸的12河汉，金哲宏被永吉县公安局收留审查，痊愈次年2月5日被逮捕。此后5年，金哲宏案历经了三次一审、两次发还重审。
多份判决书载明：1995年9月10日17时许，被害仁攀李艺乘火车大年夜双河镇却竽暌估吉县城，列车行至长冈趁魅站时，她下车往回走。途中，乘车到了黑石村。在这里，她赶上了金哲宏。
李艺出价5元，让金哲宏将其送到了双河镇的邵家村去见同伙，而同伙不在家，金又将其带回双河镇，还将其带至母亲家中为她做饭。
金哲宏见李艺“风格轻浮，顿生淫念”，在将李艺送往旅社的途中，将她带到双河镇邮局对面的修鞋铺旁边。他把李领至狭空处说：“给你30块钱，咱俩玩一下？”
李要价100元，金见其不准许，便将李摁倒在地与其产生了关系。李称要上派出所告他，回身就往派出所偏向走，金唯恐工作败露，便将李拽回狭空里摁倒，用左腿膝盖压住李的嘴，双手卡住李的颈部，过了五六分钟，看见李没气了才放手。
金哲宏把李艺放到本身的摩托车后座上，用车上的绿色尼龙绳将其绑缚两道，将李艺抛到了铁道邻近的一处泥沟里，并用泥土等掩埋。
1996年11月9日，吉林市中院以有意杀人罪判处金哲宏逝世刑，缓期两年履行。而后，金哲宏两次上诉，吉林省高院均以“事实不清”发还重审，但吉林中院不曾改变判决。直至2000年8月23日，吉林省高院最终裁决，保持了吉林市中院对金哲宏的第三次逝世缓判决。
念头？时光？地点？
“他几回再三强调，没有杀人。如不雅认罪服刑，好好表示，他可能不到10年就出来了，但他大年夜不认罪。” 金哲宏的申述代劳人常玮平、张磊查阅檀卷材料后，果断地认为，金哲宏极可能被冤判，他们发明结案件的诸多疑点。
起首是作案念头。
告状书中称，金哲宏对李艺起歹意，欲与其产生两性关系，产生关系之后，害怕对方去公安机关告密，进而作案。
但檀卷资估中，法医剖断并未检出精液及精斑。“没有精液和精斑，证实金哲宏邮攀李艺产生性行动的证据就很弱；没有产生性关系，法院认定的作案念头就不存在。”
其次，是说不清跋扈的作案时光。
尸检申报中并不曾明李艺逝世亡的具体时光，其逝世亡时光仅仅来源竽暌冠金哲宏的供述。而在几份判决书中，连金哲宏见到李艺的时光也屡次更改。
金哲宏的一审辩护人曾去本地火趁魅站档案室，找到了司机报单和行车日记，当天李艺达到长岗站的时光是17点26分，大年夜长岗站行至岔路口约需35分钟。据此推想，李艺掉踪时光应为9月10日18时之后。
但告状书称，金哲宏邮攀李艺相遇的时光是17时许。第二次一审判决时，这一时光又变成了18时许，第三次一审的判决书中，又改回了17时许。
此外，经彭湃消息查证，多份告状书中，独一确切表述李艺“逝世亡时光”的也是第三次一审的判决书：金哲宏本身供称当天19时30分阁下，他将掐晕之后的李艺拉到了埋尸地点邻近。
再有，犯法的地点更扑朔迷离。
1996年10月，永吉县公安局刑警大年夜队出具的一份《情况解释》称，金哲宏第一次接收询问时称作案地点在双河镇十字街一个小棚子后，但经查，小棚子在不久后已经拆除。当时晚上有看棚子的，而在19时阁下，该地仁攀来人往，“不宜作为作案现场”。
在后来案件的审判过程中，犯法地点同样几经易改。
告状书中称，金哲宏邮攀李艺产生关系且掐晕她的地点在新立屯北沈吉铁路邻近(接近埋尸地点)。
但第一次一审的判决书并未说起犯法地点。第二次一审的判决书中，则认定了告状书中的犯法地点。第三次一审的判决书中，地点又变成了双河镇邮局对面的修鞋铺旁边“狭空处”。
彭湃消息在双河镇邮局邻近查访时，本地多位居平易近向彭湃消息证实，在1995年时，邮局旁边曾是一泊车场，晚上六七点钟时，车来车往。
对于以上各种疑点，在第一次发还重审时，吉林省高院在给吉林市中院的函中也提出了疑问：念头是什么？第一现场在哪里？可否肯定被害人逝世亡的具体日期(时光)？被告人是否有作案时光…
“消掉”的凶器
此案的困惑之处，远不止于此。
第一次庭审时，金哲宏的辩护律师就曾指出，案件中有诸多事实没有人证：告状书所称的李艺要到双河镇吃饭、住宿，金哲宏供称的李艺去亲朋家等情节。
律师还指出，用摩托车绑被害人只能横绑，必造成头部或四肢举动划伤，但无证据；带晕厥的被害人在公路上行走必有人证实，但也没有；挟拖100米至埋尸地点应有人看见，无证据……
判决书中认定：“…将李的脸手下扛着往北顺稻田埂子向铁道走去，将李头东脚西抛入一稀泥沟内…”，而在现场勘查笔录Ｇ录：“…尸首西一点一米处有一鞋踩于泥内此鞋系逝世者右脚旅游鞋，白色。”律师还质疑，既然判决书中认定是金哲宏扛着尸首抛入稀泥沟，那么该鞋又是怎么踩在泥里的？
前两次一审的判决书中均认定，金哲宏作案时，“用木棒打李头部，将李打到在地，后又用手掐李颈部。”但在第三次一审的判决书中，木棒却消掉了，本来金哲宏“用木棒打李头部”变成了其“用左腿膝盖压住李艺的嘴，双手卡住李的颈部”。
曾为金哲宏出庭辩护的律师还提出，现场勘察笔录中未记录木棒，告状书中也未写明，而原审判决中却竽暌剐关于木棒的记录。
律师们认为，金哲宏案最大年夜的问题，就是没有直接的物证和人证，多份判决仅凭颇┞缝查时代的认罪供词来认定“犯法事实”：现场勘查笔录和法医剖断中没有金一个脚印、一根头发、一个指纹或一滴精斑，证据不克不及证实犯法人是不是金哲宏。
但吉林省高院的最终裁决称，此案虽无直接目击证人，但借居证据已形成证实体系， 足以认定。该院随后称：“其情节恶劣，后不雅特别严重，本应严惩，但鉴于本案的具体情节，可酌情大年夜轻判处。”
庭审停止后，当时出庭辩护的律师李权曾与审判长交换过。日前，他告诉彭湃消息，琅绫擎的“具体情节”，说的就是本案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凡有一点直接证据，金哲宏都逃不过逝世刑。”
刑讯逼供？狱侦耳目？
作为重要证据的金哲宏的供述，在第一次庭审时，便被金哲宏全盘川定。
律师转述当时的庭审笔录称，金当庭否定杀人，“公安刑讯逼供，打我。”金说，本身不按警方的意思说，就会被打。金称：“每次给我上大年夜挂，不让我吃饭睡觉。”
法官问他：“在公安机关怎么说得那么清跋扈呢？”金说：“他们打我，让我那么说的。”公诉人问他怎么编出来的，他说，有个叫“李金”的人教他这么说。
在《申述状》中金哲宏自述称：“刑警用长绳索把我手背在后面五花大年夜绑给我明日起来开端打我(应用带棱角的烟灰缸砸我)，强行逼我承认拉过被害人，我没有承认……我实袈溱是扛不住他们对我惨无人道的刑讯，不得不按照他们逼供的说辞去说……在我多次答复纰谬时，他们便让我学他们的话去答复。”
2000年第三次一审判决后，永吉县审查院对金哲宏进行了法医剖断，结论是：金哲宏前胸三处疤痕系外伤所致，腕部苦楚悲伤竽暌闺外伤有关，此外伤可定经微伤。
常玮平向彭湃消息表示，他在会见时，金哲宏曾脱掉落上衣让其查看伤情。“他的阁下锁骨下缘，依然有拇指大年夜小的疤痕”。
在所有的庭审中，金哲宏都否定开车袈湄过李艺。他称，当世界午18时阁下，他在小卖店看见李艺租车，于是上前与她讲价，但被李拒绝了。
金哲宏称，和李艺在双河镇下道口分开后，他空着车往双河镇偏向走，去了一位同伙家拿书，在路上还曾碰见一位村平易近。当天晚上，他按照朝鲜族风气去母亲家中为亡父摆贡。金哲宏此前的辩护律师亦曾供给多份证人证言，证实金的上述行踪。
但公诉方的解释是：被羁押时代，金哲宏多次向外给家眷捎纸条，让家人找人证实他没有作案时光，并有其刺在锡箔纸上的字条为证。
那么，金哲宏到底有没幽鄙滨串供？
在后来的上诉书中，金哲宏称，是一个叫“李金”的人代其写的纸条。当时，他只让“李金”帮其告诉家人他是被冤的。
“李金”是谁？
常玮平引述永吉县公安局刑警大年夜队出具的一份《情况解释》称，警方“在办案时代，应用狱侦与金哲宏接触，并慢慢取得金的信赖。金哲宏被收审今后，心里压力很大年夜，逝世力想与外界取得接洽，写了不少纸条要传出去，因其信赖狱侦，所以把这些纸条交给狱侦。”最后，狱侦直接将这些纸条交给了警方。
“这个案子定案的证据实袈溱粗拙，不忍卒读。举个例子，金哲宏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的名字，都是金哲红，只是因为警方一开端就写成了金哲宏，所以一错到底。到如今，所有人都叫他金哲宏了。”常玮平说。
19年后，常玮平看到的金哲宏，拄着拐杖。诸多细节他已记不清跋扈，几回再三反复的只有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他的母亲，在他被抓走半年之后，因病去世。他的老婆，在等了十年之后，和他离婚。他的兄弟姐妹，大年夜多已去了韩国打工。如今，仍然信赖他无罪且一向在为他奔忙申述的，是他的一位不肯公开姓名的同窗。
(为保护小我隐私，李艺为化名) 来源：彭湃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