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与一座山_赵普

      新近认识一位朋友，姓伍名德福。他大我不少，理应称他伍大哥，或更亲近的福哥。可我们只接触了一餐晚饭多一点的时间，还没来得及热络，就匆匆作别了。 

      交朋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比如，有些“朋友”其实认识很多年了，可总会冒出你不识的一面；还有些“朋友”不过刚刚握手，但却如老友重逢一般。于我，相识德福属于后者。 

      德福和他的家人住在皖南九华的山凹里。算上今年，他们已经山居了16年。好友领我到访这座山居前，作了扼要的介绍：“山水好、饭菜好，不过人有些古怪”。所谓的“古怪”是，虽然山居对外经营，但却并不一定收每位客人的钱。德福每遇他称心的客人，就会不容质疑地免单。 

      车子七弯八绕，终于豁然开朗。山是不容置疑地灵秀，水是不容置疑地清冽，饭菜是不容置疑地可口。我们的单还真是被不容置疑地免了。我当然欣喜于占到了便宜（自幼家贫后遗症，且终身不愈），但我更欣喜于，一位山居16年的桃源客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接纳了我们。 

      1998年之前，德福在县城经营着一家影楼。再早，他是一家小型国企的负责人。彼时，企业正经历困难，员工灰头土脸。德福接手后实施新政：拔去厂区荒草，整顿厂容厂貌，提振士气；捡拾全厂垃圾，回收利用，破除靡费。都是小招数，但在一家县级国企的员工看来，新鲜又古怪。 

      到底是何种原因促使德福承包没人要的荒岭，一砖一石自筑山居，我没有细问。但可以肯定，躲避喧扰必是原因之一。小县城的喧扰自然不只是车马市声，人际间的无谓纠缠或许更多。 

      不合群有时是负面评价，有时却是自我定位。问题是有几多人能勇敢面对，并付诸实施？从“不合群”到“离群索居”，究竟是自欺欺人还是回归本真？答案可以是拈花一笑，也可以是一直在笑。反正德福就一直在笑。 

     “遁世”自古品种丰富，避乱世、行忠烈、彰耿介、展狷狂、不入仕、觅知音、求参悟、谋大计……至于德福，还真不好定位。但是他知足，并拥有不容置疑地欣悦。 

      德福不傻，当然懂得维持经营是要赚钱的，但又不需要赚很多钱，能维持运转就好。用钱能换到的他早已看淡，多少钱也换不到的，他正以“古怪”的姿态坐拥。聪明与智慧往往只是一墙之隔，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穿墙而过。

      走在“德福山庄”的小径，有些滑，满是青苔和竹叶。山花正开得撩人，无处不在的巨石安详又端庄。德福指着石隙的清泉，笑靥如花:“你喝一口试试，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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