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彤东：儒家也许可以拯救世界
“孔子如不雅还活着，他会对平易近主与人权有什么看法？如不雅孔子读了《幻想国》，他会说什么？”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杨天/上海报道
“我会和学生们开打趣——你们回国后接着骂中国没紧要，但要骂得准一点，不要像一些蒙昧的人那样。”白彤东笑道。
对《瞭望东方周刊》嗣魅这番话时，他刚在复旦大年夜学用英语给十几位“洋学生”上完一堂“中国传统政治哲学”课。
近年来，他一向在为中国传统思惟，特别是儒学的中兴摇旗呐喊。他多次作过题为“儒学拯救世界”的讲座，并几回再三强调，这不是猜测，而是期望；不是描述，而是给世界供给“应当”的图景。
不合于一些新儒家学者对“心性”的看重，白彤东更存眷儒学的┞服治和轨制设计层面。
“孔子如不雅还活着，他会对平易近主与人权有什么看法？如不雅孔子读了《幻想国》，他会说什么？”白彤东认为，如许的假设性对话，有助于澄清和揭示隐蔽起来的儒家思惟。
儒学可与现代对话
《瞭望东方周刊》：你认为孔子，包含先秦的一些思惟家是可以和现代对话的？
白彤东：对。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们研究的都是哲学问题。哲学问题就是那种人活着就不得不面对，却竽暌怪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逝世亡。这没有同一谜底，又不得不去寻找谜底。孔子他们当时处理的就是这类问题。
哲学问题具有永恒性，新老差别不大年夜，只有深刻或肤浅的差别。有些时刻，现代的可能是肤浅的，毕竟只经由几十年的考验，而古代的那些经典则是经由了更长时段的考验。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孔子、柏拉图的器械可能更可读。
另一个原因是，先秦思惟家触及的问题与早期欧洲现代思惟家们触及的问题异常类似，这就让他们具有可比性。但问题类似，谜底却未必一样。我们可以去商量他们为什么对于类似的问题给出了不合的谜底，这些谜底毕竟谁好谁坏。
日裔美国人福山写过《汗青的终结》，认为仁攀类已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轨制即自由平易近主轨制，而我认为，对这个问题，应当把不合的答复都考察一遍才能得出结论。
中国两千年来的传统政治实践和思惟并没有过时，应当把这些谜底与西方，包含其他国度给出的谜底都去比一比，看看到底谁好谁坏。比完之后才能说汗青应当终结在什么轨制上。
《瞭望东方周刊》：你比较后有没有得出氖刂踞论呢？
白彤东：结论有很多。
比如20世纪以来，一向认为法家是独裁，儒家是独裁的帮凶，只剩下道家是好的，是自由的。然则按照我的懂得，其实老子的那套设计擦鲱阴郁的。他是欲望回到一个小国寡平易近时代，坚进出们的蒙昧状况。
中国传统的愚平易近政策、否决贸易等，在儒家的先秦经典中是找不到的，老子的《道德经》里则白纸黑字写着，韩非子有些愚平易近的设法主意也明显受了黄老的影响。
现代社会很多人口浩瀚幅员广阔的大年夜国，接洽慎密，而当初写《道德经》的思惟家有一个洞见——只要进入这种大年夜国状况，仁攀类道德是不得不沦丧的，恶性竞争欲望膨胀是弗成避免的，根本的解决办法是拒绝这种现代性，回到小国寡平易近时代。
比拟道家的撤退撤退，儒家和法家更多在向前走，都是要接收大年夜国状况的。当然儒家有时可能会比较保守，但我想它至少有拥抱现代化的一面。
现代性的一个特点是平等，“贵爵将相宁有种乎？”就表现了一种平等性。某种程度上，孔子的有教无类思惟意味着儒家拥抱了这种平等。而春秋时代孔子可以去漫游各国，可以教书育人，这也是一种自由。
自由平等并非一套很神秘的价值，它只是封建轨制垮掉落后天然冒出来的结不雅。也许欧洲结合不合的资本，对自由平等有不合的懂得，甚至可能神圣化。而中国有中国的方法，儒家道有教无类，法家道法不避亲，这都是一种平等。
清末很多人说中国的问题是不平等，是等级轨制。但我认为，平等是贵族制到后来社会演进的天然结不雅，大年夜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平等了两千年了。
中国的问题可能不在于不平等，不在于下面的人没有上升的渠道——钱穆师长教师讲过，中国很早就有这种基层人士往上流动的渠道——中国的问题在于大年夜家都堵到政治琅绫擎去了，没有分流的渠道。
所以，厘清中国的汗青和哲学，可以看到真正问题安在。
“儒学拯救世界”
《瞭望东方周刊》：这就是进行如许比较的意义？
白彤东：对。只有工业概绫屈之后造成的┞服治、社会的变更是中国没有的。中国也恰是在1820年工业概绫屈之后才开端明显落后于西方的。
我们要做的，是弄清中国的汗青今后，把真正缺的器械找出来。而我们近150年来，大年夜都是有病乱投医，切割掉落很多好的器械，剩下一堆坏器械。这其实是反传统的结不雅，但很多人认为是传统造成的，所以持续反传统，恶性轮回。
明白真正的缺点今后，我们还要知道传统思惟的优胜地点。比如，儒家早就有了平易近本思惟，固然很多人据此认为这就是儒家的平易近主思惟，但平易近本和平易近主是不一样的。
用林肯的“平易近有、平易近享、平易近治”来解释，“平易近有”“平易近享”儒家是有的，然则儒家最不克不及接收的是“平易近治”，认为精英要起很强的┞服治决定计划感化。按照儒家的设法主意，起首人平易近的意愿要获得表达，同时圣人在治国上要起到更大年夜的感化。
我认为，现代平易近主国度的很多问题都是平易近意过大年夜造成的。儒家这种精英和平易近意的混淆政体，可能比现有的一人一票的宪政政体更好一点。
别的儒家在处理国度认同和国际关系上也值得救鉴。与法家靠酷刑峻法不合，儒家靠恻隐之心，靠对陌生人的关爱把一群人凝集到一路，形成国度的凝集力。
儒家道关爱，但这种爱是有差等的，爱家人胜过爱邻里，爱本国人跨越爱外国人，这个中会存在一种弱的爱国主义。这和西方不合，西方也存在大年夜国凝集的问题，他们找到的办法是平易近族国度，一个种族，有血缘接洽。这种平易近族国度凝集力切实其实很强，但也会很排他。
儒家的模式在承认爱国的基本上又不排他，具有包涵性，为解决平易近族问题、国际关系问题供给了一条新路径。
我曾有一场讲座的标题叫“儒学拯救世界”，这固然有些奚弄意味，但也是想解释儒家对中国和世界，大年夜内政到交际都有一些正面资本可以供给。
新儒家和激进派差不多
《瞭望东方周刊》：你对新儒家有什么看法？
白彤东：海外新儒家总体的意旨照样要大年夜老内圣开新外王，大年夜儒家的心性学说开出西方的平易近主与科学。他们的基调是对平易近主科学的周全认同，批驳性不敷，这和他们半数个中国传统政治的小看互为表里。
大年夜这个意义上说，新儒家说是文化保守，其实一点都不保守，和“五四”激进派差不多，也要“德师长教师”“赛师长教师”，只是后者认为要打倒孔家店才有“德”“赛”，新儒家则认为大年夜孔家店内部就可以成长出来。
但“心性”问题是它没法面对一个多元的世界。一个大年夜国弗成避免的是，不消强迫手段，人的看法不同一。所以，那种“为寰宇立心”的儒学只能是一小撮人的崇奉，永远成为不了普世的。这就让我不得不去关怀政治。
在政治上，有名文化保守主义者蒋庆有个不雅点，西方平易近主是基于西方的基督教传统，而中国有一套特别的传统叫儒家，所以应当有一套以儒家为基本的轨制。
他的逻辑是，因为这是儒家的，所所以我们要做的。而我的逻辑是，因为这些来源竽暌冠儒家思惟的器械是好的，所以我们要去做。
我认为儒家一开端就是一套普世价值。“中国的特别性”论辩恰好是“五四”激进反传统的结不雅。
以前中国人都异常自负，认为我们是中心之邦，是领袖文化最先辈的表示，后来跟西方接触后发明打不过别人，又认为这只是我们平易近族特别的一套文化，更极端的不雅点则认为这是一套落后的文化，须要祛除。
荒谬的是，蒋庆如许被人称为原教旨的文化保守主义者，用的实际上也是激进派的话语。
而在政治上，我更关怀的是儒家正面的供献，而非简单论证我们怎么能接收平易近主。我想总得有点正面的供献吧，不然读儒家干什么，读康德就是了。
